和德旺（右）与和德金（左）在长岩山管护点准备入山巡护 程静君 文/摄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地处云南省西北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境内的云岭省级自然保护区迎来了春季滇金丝猴全区域的大监测，笔者日前跟随工作人员深入到保护区目睹了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滇金丝猴的容姿，也感受到巡护监测路上的艰辛。在此过程中，巡护队伍中有同胞兄弟两人护猴的故事令我印象深刻。
寻猴
“2003年至2005年，我与弟弟和德金跟随县林业局滇金丝猴调查队在全县摸底调查滇金丝猴分布状况，从此，我们兄弟俩便与它们结下了不解之缘。”今年60岁的云岭保护区巡护监测员和德旺说。
“老父亲以前是猎人，哥哥曾经也是猎人，初中毕业后，我跟着哥哥狩过猎、砍伐过树木，现在想想，觉得有点惭愧！”今年57岁的云岭保护区巡护监测员和德金面带悔意地说道。
和德旺、和德金两兄弟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初，家住兰坪县啦井镇桃树村旧地小组。“当时桃树村属于交通闭塞、生产落后的贫困村落，迫于生计，我们兄弟俩早早地跟着父亲到离家几十里地外的长岩山腹地打猎，以猎货补贴家用。”和德金说，到20世纪90年代，兄弟俩转行成了伐木工人，勉强维持生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是当年桃树村大部分居民生活的真实写照。
1997年，哥哥和德旺毛遂自荐，率先成为桃树村的一名护林员，一干就是25年。
“打猎谋生，伐木养家，不是长远之计。”和德金说。哥哥当上护林员后，弟弟跟着哥哥的脚步，也一同扎进深山老林开启了巡山护林和保护野生动物之路，并逐渐摸清了长岩山片区的地形地貌，为寻找“高原精灵”奠定了基础。
和德旺介绍，1997年的春天，兄弟俩参加了兰坪县林业局组织的长岩山滇金丝猴野外调查，经过36天的连续追踪，第一次观察到了滇金丝猴的真容。
“然而遗憾的是，那次调查受科学知识及器材设备限制，没能拍摄到图像资料，最终未能形成可支撑的调查材料。”和德金遗憾地说道，特别是当年第一次见到成年雄猴容颜印象深刻：面部呈浅肉色、杏眼、鼻孔上仰、嘴唇桃红色。
2003年，云岭保护区建立。兄弟俩凭借丰富的野外活动实践经验和熟悉野生动物生活习性，加之热爱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被兰坪县林业局招录为第一批滇金丝猴巡护监测员。
2004年，通过多轮培训后，兄弟俩参加了县林业局组织开展的保护区滇金丝猴种群分布调查活动，在长岩山等地首次跟踪调查估算种群数量。
“2004年春天，我们在长岩山腹地第一次监测到滇金丝猴分布有1个种群，数量大约50—80只。”和德旺说，同年夏、秋两季，他们多次参加县林业局组织的全县滇金丝猴野外调查，基本摸清了滇金丝猴的栖息地就在云岭山脉的长岩山、龙马山、拉沙山三大片区，分布有3个种群，约260只。从此，也揭开了兰坪境内滇金丝猴的神秘面纱。
护猴
2006年，云岭省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正式成立，和德旺、和德金两兄弟转为保护区第一批巡护员，守护“高原精灵”成了他们的职业。
云岭省级自然保护区面积113.8万亩，占县域面积的17.2%，主要保护对象是以滇金丝猴、喜马拉雅红豆杉等为代表的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及其栖息环境、生长环境，以及以杜鹃为代表的高山花卉种质资源地、原始森林生态系统和县城周边重要水源涵养地。
“长岩山片区海拔高差达1000多米，道路崎岖，地形地貌复杂多变，是保护区唯一的无人区。”云岭省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副局长和育超介绍，和德旺、和德金两兄弟长年累月奔波在深山老林，每年都参加10多次大规模巡山，风餐露宿，不畏酷暑严寒，克服巡护途中的种种困难，为保护滇金丝猴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以前，科技手段落后，主要通过树木断枝、吃剩食物、粪便新旧等痕迹来判断滇金丝猴的数量。”和德旺说，滇金丝猴90%以上的时间在深山密林高大的树上活动，平时很少下地，红外摄像机主要布设在通道（高山狭窄垭口）及水源地附近视野开阔的地方。近年来，云岭管护局在长岩山片区布设红外相机达60多台，也借助这一办法判读监测种群数量。
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滇金丝猴赖以生存的家园。“滇金丝猴最爱吃松萝，特别是白色的、嫩的、短的松萝是它们的最爱；还有五加科部分植物的嫩芽、花、果实等。”和德旺说，滇金丝猴不像其他猴群，它们对生态环境要求十分苛刻，经常在针叶林中活动，对落叶松林情有独钟，也喜欢在铁杉、云杉、冷杉林内嬉戏玩耍。
“滇金丝猴在春天、夏天活动范围广，食量较大；秋天果实成熟后，活动范围相对较窄；冬天活动量较小，食量也少。”和德旺满脸自豪地告诉笔者，目前掌握滇金丝猴喜欢吃的物种有100多种。“滇金丝猴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保护滇金丝猴赖以生存的栖息地是我们的职责。”和德金说。兄弟俩每天深入到长岩山腹地，翻高山，穿密林，常常与毒蛇相逢，被野蜂蜇、蚂蟥咬、蚊虫叮都不足为奇，他们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精神，克服重重困难，详细记录着滇金丝猴一年四季的活动轨迹和生活习性，为科学监测和研究滇金丝猴生活史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老父亲和叔叔每天早晨六七点就出发，晚上天不黑不归家，好像那群猴子比我们还重要。”和德旺的小儿子告诉笔者。一年四季，两兄弟不是穿梭在滇金丝猴栖息地巡护监测，就是在社区开展保护宣传活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和德旺的话说：“那群‘高原精灵’好比是我们的孩子！”
护林不易，护猴更难。“2021年的秋天，巡护到半山腰时，突遇两只黑熊在青冈栎林觅食，看到我们就发出怒吼声，做出攻击的样子，两兄弟及时后退到安全的距离才避免事故发生，想想真的后怕，使人毛骨悚然。”弟弟和德金谈起这事，手心还在冒汗。“每次巡山，只要进入林区，哥哥不允许我走在他前面。”哥哥从小跟随父亲，练就了一身野外生存的好技能，他可以通过野生动物的足迹、粪便等痕迹研判动物行踪，经验比弟弟丰富，该走什么样的通道，哥哥说了算。他们尽可能做到既不惊扰动物，也确保弟兄俩的安全。
守猴
“近年来，云岭管护局联合县林草局多措并举，加强社区联动，合作共管，除和德旺、和德金两兄弟外，又增加4名巡护监测员，长岩山片区管护成效更明显了。”桃树村党支部书记和才勇介绍。2015年以来，当地政府免费发放给桃树村居民太阳能热水器82台、节柴灶360台，有效降低了森林资源消耗，减少人为活动干扰，为进一步保护好滇金丝猴栖息地发挥了重要作用，促进了人与动物和谐相处。
“云岭保护区地处‘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保护区核心区，不仅是全球35个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之一，更是国内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区域，生态区位重要，保护意义重大。”和育超说，为加强长岩山片区生态廊道建设，2018年实施了490亩的华山松人工造林，2021年又建成200亩的华山松、云杉混交林。
“见缝插针，见空补绿，滇金丝猴活动范围更广阔了。”和德旺站在高处感慨万千。和德金初中毕业，比哥哥识字多，对动物名称特别敏感。巡山日记的扉页上记录着“除滇金丝猴外，还有林麝、小熊猫、黑熊等，猕猴也不少。”
路上，和德旺还给我们讲了一个猴王的故事。那是2021年的夏天，兄弟俩像往常一样巡山，知道猴群中午最喜欢在落叶松林内“午睡”的习惯，并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发现猴王注视着依偎在猴妈妈怀里的小猴子，一家人站在离地面三尺高的树桩上时不时地抬头仰望，好像在观察什么。过了一会儿，猴王从猴妈妈怀里轻轻地抱过小猴，先让猴妈妈上树，猴王怀里抱着小猴目不转睛地望着猴妈妈慢慢地用力往上爬，当猴妈妈爬到树腰身时我们才发现原来它的右手臂已缺失，待到猴妈妈成功爬到树冠上，猴王背着小猴缓缓地上树，小心翼翼地交给了猴妈妈，并在交叉互生的枝条上静静地观望着小猴子吮吸猴妈妈的乳汁，望着望着，它们一家人睡着了，而我们流泪了。
因为爱，所以守护。“与滇金丝猴打交道25年，与乱捕滥猎者发生过争执，被偷砍盗伐者威胁过，但是我们毫不畏惧，没有掉过眼泪，这一次真的被‘高原精灵’一家人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的故事触动了。”说着，兄弟俩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和德旺、和德金两兄弟25年的巡护生涯，与滇金丝猴朝夕相处，总结出许多宝贵经验，也积累了不少巧妙的工作方法，练就了一双双火眼金睛，成了享誉县内外的土专家。2019年，和德旺曾被借到老君山国家公园参与滇金丝猴种群调查监测培训，带领科考人员追踪滇金丝猴踪迹，并成功追寻到老君山滇金丝猴猴群。
“习惯了跟着哥哥的脚步走路，梦里时常梦见在密林深处与哥哥守护那群可爱的‘高原精灵’，梦着梦着，哥哥笑了，我也笑了，山也笑了，水也笑了！”和德金面带微笑地诉说着护猴故事。2021年，两兄弟还获得“优秀滇金丝猴巡护员”荣誉称号。
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滇金丝猴被列为世界上最濒危的25种灵长类动物之一。其中，云岭保护区保存着全国分布纬度较南的3个种群，数量从保护区成立前的约260只增长到目前的540只左右，约占全国滇金丝猴数量的1/6。”和育超说，云岭保护区生态区位重要，不仅拥有滇金丝猴、喜马拉雅红豆杉等为代表的旗舰物种，还护卫着兰坪县城和澜沧江的生态安全。
兰坪县林草局局长罗锡良表示，下一步，将按照把怒江建设成为“生物多样性保护核心区”的战略定位，积极与云岭管护局配合协作，争取将云岭省级自然保护区晋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全力实施生物多样性保护工程，抓好生物生态安全风险防范，筑牢生物生态安全屏障，全力将兰坪打造成为“滇西北生物多样性保护示范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