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瓣洒落在碧塔海边,湖里的鱼成群结队争食花瓣。杜鹃花瓣因含有一定的毒素,鱼食后轻微中毒而昏迷,不时一条条被醉倒,翻着白色鱼肚皮飘浮在杜鹃花之中。森林里的老熊到湖边饮水,发现很多鱼漂浮在湖面上,就下湖捞鱼。这是香格里拉普达措国家公园内碧塔海“杜鹃醉鱼”“老熊捞鱼”的独特景观,而这个景观里误食杜鹃花瓣、被老熊捞起的鱼类就是碧塔海独有的珍稀土著鱼类——中甸叶须鱼。
中甸叶须鱼是香格里拉的特有鱼种,是第四纪冰川时期保存下来的原始中甸叶须鱼类。它生活在省级自然保护区、国际重要湿地碧塔海内。中甸叶须鱼因为特殊的构造形成与很多鱼类不同的三唇结构而被迪庆人民称为“重唇鱼”。
1998年,由于环境因素的影响,中甸叶须鱼大量死亡遭受了第一次危机;2015开始,由于过度捕捞、外来物种的侵入和栖息环境的破坏等原因,中甸叶须鱼又到了濒临灭绝的地步……中甸叶须鱼保护迫在眉睫,一场长达二十余年的中甸叶须鱼保护行动在迪庆高原展开。
一次不寻常的“杜鹃醉鱼”
1998年夏日的一个清晨,碧塔海湖面上漂浮着大量的中甸叶须鱼,白色的鱼肚子与湖岸边鲜艳绚丽的杜鹃花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对比。与以往让人惊喜的景观不同,这次“杜鹃醉鱼”反而给人们带来了深深的忧虑:中甸叶须鱼为什么会大量死亡?人们对死因众说纷纭。有的怀疑是有人向湖中投毒,但有关部门对中甸叶须鱼死亡样本进行了解剖检查,并无中毒迹象。而当地很多人认为,这是由于鱼食用了杜鹃花坠落的花粉中毒而死。
当时,刚进入碧塔海自然保护所的职工唐寿岚正与省内专家一同寻找中甸叶须鱼死亡的答案。他们已经在位于碧塔海海头的自然保护所简易生活区驻扎了一个多星期,他们对中甸叶须鱼死亡的原因有了一些猜想:中甸叶须鱼死亡可能与水温有关。通过一系列观察与检测发现在碧塔海被当地人称为“鱼洞”的出水口,水温较之湖水略低,由于中甸叶须鱼没有鱼鳞一旦表皮皮肤破损便纷纷到“鱼洞”“疗伤”。而“鱼洞”水温在夏季较之湖中央略低。为了证明这样推断,唐寿岚配合相关专家开始了水温测量的“马拉松”。
碧塔海长约3公里,宽约1公里,湿地里无数支流暗流汇入碧塔海。唐寿岚将铁皮船从清晨划到日暮,直到把双手磨出了水泡,最终从30多个水流点选取了3个水温监测点。在为期一个星期、每隔1小时密集昼夜监测后,专家在海头生活站的各项监测工作告一段落,但仍需要对湖水温度进行长时间的监测,唐寿岚一个人承担了全部监测任务。居住在海头生活站虽然能够为工作带来便利,但要让一个年轻的女孩独自在这个茫茫的原始森林开展工作很不现实,于是唐寿岚只能选择每天早上从碧塔海湿地的干草坝步行至碧塔海湿地,然后再分别前往海头、湖心、鱼洞三个点往返8公里进行水温监测,这样的水温监测工作一直持续到2002年。3年的不懈研究也有了回报,她参与的中甸叶须鱼小型科研项目获云南省科学技术类二等奖,项目就中甸叶须鱼的存亡与生态环境的关系进行了分析。中甸叶须鱼的保护话题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情系中甸叶须鱼
6月的一天,碧塔海湖面上,碧塔海自然保护所杨荣和同伴划着小船,正在小心翼翼地将放置在碧塔海内的“地笼”收起,笼中除了“捕获”的中甸叶须鱼外,还有大量的鲫鱼、泥鳅等鱼类。由于传统的放生习惯,当地群众将从市场上购买的外来物种放生在碧塔海,大量的鲫鱼、泥鳅、大鳞副泥鳅等外来物种的侵入,使中甸叶须鱼的生存环境遭到了破坏。碧塔海自然保护所就担负起了清理外来物种、保护中甸叶须鱼的职责。尤其是在每年6、7、8月份适逢中甸叶须鱼产卵季节,中甸叶须鱼保护工作更是碧塔海自然保护所工作的重中之重。
他们将中甸叶须鱼视若珍宝,在巡湖时偶然看见有鱼儿身陷“沼泽”都会将它放入湖中,若是能参与中甸叶须鱼的相关项目都会成为所里炫耀的话题。在碧塔海自然保护的陈列室内,入职的新职工都要从观看中甸叶须鱼的标本开启保护工作的“第一课”。
中甸叶须鱼的保护受到了云南大学鱼类研究专家陈自明教授的关注,从1998年研究“杜鹃醉鱼”开始,陈自明教授就和中甸叶须鱼结下了不解之缘。20多年来,他围绕中甸叶须鱼开展了大量的科研工作,在2015年至2017年之间,还针对中甸叶须鱼的生存环境做过专门的追踪调查。陈自明教授在碧塔海设置了五花草甸、碧塔海海头、那西里、碧塔海海尾(近湖心岛)、祖祖草甸、湖心岛5个鱼类采样点,通过采集鱼类标本、分析整理资料、查阅文献和访问保护区管理人员等方式,对采样范围内的鱼类资源进行全面调查。
陈自明教授调查发现,碧塔海水域现有的4种鱼类中除中甸叶须鱼为土著种外,其他3种鱼(鲫鱼、泥鳅、大鳞副泥鳅)均是通过放生等活动进入碧塔海水域的外来物种,占总物种数的75%。这一消息立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中甸叶须鱼是土生土长的鱼类,与高原40余万群众一同栖息在大家园里,是不可或缺的一员。如今,中甸叶须鱼被“鸠占鹊巢”,保护中甸叶须鱼成为高原人民的共识。
2018年,赵菊生、魏承华、李正海、陈梅、王丽芬等政协委员,在迪庆州政协十二届二次会议上提交了一件《关于紧急制止用外来鱼在高原湖泊放生,抢救性保护本地鱼类的提案》,为中甸叶须鱼保护献计献策。
在中甸叶须鱼面临外来物种的侵入威胁时,各族群众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放生的行为,决心还中甸叶须鱼一个良好的生态环境,他们用行动呼唤着叶须鱼的归来。在相关部门的引导下,放生不如种树的观念深入人心。
在中甸叶须鱼曾经生存过的硕多岗河部分水系,群众逐渐摒弃了买鱼放生行为,纷纷扛起锄头上山种树。小中甸村民取批在了解到中甸叶须鱼生存环境遭破坏的情况后,不仅劝说家人不要再到小中甸河放生,还和村民一起种下了100多棵行道树绿化家园。
中甸叶须鱼安家“第二故乡”
丁文东,1998年到碧塔海自然保护所工作,之后担任普达措国家公园管理局保护科科长。由于工作的原因,他接触了不少有关中甸叶须鱼保护研究的课题和专家。在保护中甸叶须鱼的观点上,专家们一致认为保护中甸叶须鱼最根本的方法就是实现中甸叶须鱼人工繁育。但受技术、资金等多种因素的制约,中甸叶须鱼保护繁育工作面临巨大的困难,何时才能实现中甸叶须鱼的人工繁育成为萦绕在丁文东脑海里的一个梦。
中甸叶须鱼距今已经有250万年的历史,它独特的生活习性让研究者们又怕又爱。把它拘禁在容器里,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时间,它也会因为缺氧而死;随便一点动静,它便会惊恐万分,四处突围,最后因撞击而亡;它有自己的食物喜好,不合口味的食物放在它面前,它宁愿饿死也对其不闻不问。为避免中甸叶须鱼遭受人为伤害,科研工作只能断断续续。
香格里拉市小中甸水库的建设为中甸叶须鱼保护提供了难得的机遇。小中甸水库管理局投资1000多万元建成了水利枢纽鱼类增殖放流站,它是硕多岗河流域鱼类资源保护的重要水生生态补偿工程。获知这一消息,丁文东喜极而泣,多年来的梦想终于有了实现的先决条件。普达措国家公园管理局、小中甸水库管理局和长期从事中甸叶须鱼保护研究工作的陈自明教授一拍即合,通过开展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于2019年8月在小中甸水利枢纽鱼类增殖放流站正式启动中甸叶须鱼人工繁育工作。
对中甸叶须鱼而言,17摄氏度的水温且流动的水是它最佳的生长环境。为了达到这一要求,小中甸水库管理局投资150多万元架设管道,从17公里外引来山泉水,修筑蓄水池,再把这池达到二类水标准的清水引入人工繁育饲养中心内直径1米多的玻璃纤维缸内。
据技术人员杨忠文介绍,人工养殖中甸叶须鱼最大的困难就是控制水温。高原冬长夏短,如何在冬季使循环的水保持在17摄氏度是他们遇到的最大困难。后来,他们想出一个办法,冬季时在缸内放置一个2000瓦加热棒全天加热,确保水温保持在17摄氏度。
2019年11月,经过一系列的科技攻关,第一批2200尾中甸叶须鱼成功实现人工繁育。此时,丁文东也走完了30年的职业生涯。他说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的辉煌时刻,也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完美的句号。
陈自明教授经过研究提出,中甸叶须鱼曾经分布于硕多岗河各个支流,主要集中在小中甸河和碧塔海两个水域。由于生态环境变化等多种原因,中甸叶须鱼渐渐在小中甸河绝迹。如今,碧塔海的中甸叶须鱼终于重新在相距仅40多公里的“第二故乡”安家了,而这个过程竟足足用了20年!
经过一年的精心培育,2200尾中甸叶须鱼已经长到了一寸大小。虽然离实现野外放养的目标尚有二至三年的时间,但却值得所有人为之等待。因为迪庆人民都希望中甸叶须鱼自在遨游硕多岗河的情景重现,让“杜鹃醉鱼”“老熊捞鱼”的景观成为永恒。
记者 和金莲 解大钦